J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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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阳】碑前

*萧景睿视角。


【正文】 


萧景睿抵达南楚,见到病榻之上恹恹缩缩的宇文霖时,实实愣了半晌。

“……萧景睿,见过晟王殿下。”

 

萧景睿在去南楚的前一天夜间,去跟母亲莅阳道别。莅阳见他来,知为何事,唤下人准备了些小菜,拿了酒,难得地笑了笑,道:“你我母子,亦可一饮。”

沉默着饮了几杯,莅阳面色微红,讲起话来。

萧景睿以为母亲会讲一些同他即将见到的血缘上的“父亲”间的往事——他听念念说起过,她在前往金陵的前一天夜里,宇文霖拉着她讲了整夜当年的公主殿下。

 “我同你父亲……”起初萧景睿以为她说的是宇文霖,听罢几句发觉是谢玉。他虽心有纠结,亦未打断她。

 

莅阳确是讲至天色渐亮,却是讲了整夜的谢玉——

她讲还未袭爵的少年谢玉,长身玉立一杆瘦骨,一双桃花眼,偏生偶尔透出一些桀骜来,望向自己时又像盛了一汪湖,波光粼粼;

她讲大婚那日,她像失了魂,总有气数已尽之感,拖着疲软的身子完成所有繁文缛节,谢玉忙上忙下面有喜色。洞房里她拒绝他靠近,他不恼,坐在不远的桌旁,透过盈盈灯光看她,醉眼微醺;

她讲分娩之后那一两年,她几乎同他势同水火,每日同床却心惊胆战,疲惫不堪,景睿两岁生日那夜,他向她保证,决不再伤害景睿;

她讲之后的很多年,他做的事她都知晓,她不阻拦亦无从阻拦。她看着他踩着尸体淋着鲜血一步一步走至顶峰,眸色深沉行事阴狠,转头见是她时,便能一瞬笑开,像是最早的少年;

她讲景睿二十五岁生辰那夜的祠堂,外面是血雨腥风后令人窒息的平静,他对她说出的重若千钧的道白……

纵然断断续续,却又清楚明白得很,然而斯人已不知行至何方,听来总觉惨惨戚戚。

“以前这些事,我从不记得……今夜不知为何,倒又全想起来了。”莅阳似有困倦,微闭了眼道。景睿以为母亲又会流泪,她却只是牵起一丝悲凉笑意。

“母亲……您,爱他吗。”

莅阳见景睿如此问,睁开眼,眸光闪烁。沉默许久。

“这么多年,谁又说得清呢。”

——此时窗外,已有了些许光亮。

 

萧景睿听母亲讲得久了,总觉得宇文霖至少也该是有谢玉一半风骨气度之人,故而在见到面前那位近乎奄奄的老人时,震惊之余,又无话可说。

宇文霖招手让他去跟前,还未开口眼里已盈了泪,迟疑稍时才问:“你母亲……可好?”

这种认亲的场景让萧景睿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他压了压,道:“回晟王殿下,还好。”

“你我之间,这种客套称呼免了也罢。”

“是。”

寒暄几句,宇文霖摒了屋内其余人,只留了他俩,父子相对无言。

萧景睿先开了口:“殿下……是如何看我母亲的?”

或是未料到他会如此问,宇文霖怔了怔,目光投在他身上朦朦胧胧,像是透过他看见了几十余年的岁月。

“她啊,少年性子,无比烈性,如火如阳,像要把身边所有人都吸了去。”说着,笑了起来,又流了泪。

萧景睿又沉默了下来。

这个问题他同样问过谢玉,并非特意,只是有一年同谢弼与他商议母亲的生日宴如何操办时,像是打趣般地提起。谢玉却仔细思考了许久,缓缓道:

“韧如蒲苇。”

彼时他同谢弼都不明白。如今,萧景睿却是想通了。得以承担着年少造就的惊惧与伤痛却未崩溃,当是有极为坚韧的意志。而谢玉伴其左右,又何尝不是坚若磐石。

他看着面前宇文霖陷入往事欲言又止的模样,无端又想:最了解母亲的,大抵还是谢玉了。

 

他答应在南楚住一阵子,便给母亲去了信,宇文霖知晓,从病榻上挣扎着起来,于信的末尾草草写了句子——

“不得于飞,使我沦亡。”

萧景睿见是这样的言辞,想将其涂去,却见那字因宇文霖双手无力故而颤抖写下,歪歪扭扭,心下不忍,便如此寄了。

他明白了为何生辰那日,宫羽姑娘要特意弹一曲《凤求凰》,使得母亲眼泛泪光。而又为何,谢玉会面露怅惘,命宫羽姑娘换一曲来弹。

往事心头伤,不可说,不可忆。

他心中长叹一口气,谢玉平日眼里素揉不得沙子,阴狠毒辣,心里揣着如此一块巨石,却又宽厚。

母亲的回信来得快,寥寥数语,只让注意身子,她一切都好。对于信末那句话,只字未提。宇文霖问起,萧景睿只是摇头,刻意忽略了面前人眼里一瞬而过的失意。

纵使曾情意绵绵,日子也总是要过的——萧景睿想道——这几十年,身边人毕竟非你。

 

在南楚呆得久了,对萧景睿而言,日子长了,有些因事出突然引发的仇恨与震惊,渐渐也被磨得不见锋芒。

他四处行走时,总会想起金陵。同自己逛遍大街小巷的豫津,教自己剑法的卓家爹爹与青遥兄长,承担家业忙碌操心的谢弼,儿时总爱跟在自己身后的谢绮。

端庄少言的母亲。

还有……

母亲身边的、自己唤了二十余年父亲的,谢玉。

就像他临行前夜的母亲一样,以往许多未曾记得或揣摩的事,于陌生之地闲散之日,倒一股脑钻进脑里。

新年拜年时,母亲笑盈盈将红包递给他,谢玉的目光却是在母亲身上,片刻未离。离席时会去扶着母亲。晚膳桌上有时会多些母亲平日里喜欢的菜,问起下人,都说是侯爷吩咐,再去问谢玉,才知母亲今日心情有些不佳——彼时年少,他和谢弼都觉母亲和平日里无异,不知父亲是从哪里看出……

他突然就想问谢玉一句:“你爱母亲吗?”

但他又觉得,并不需要答案了。

 

在南楚留了一年有余,他觉得是时候回去了。宇文霖仍旧病着,念念三番五次哭着留他。他险些就心软。

他也是那时承认,他同宇文霖到底是一脉相承。他既未有谢玉的狠决,又未有卓鼎风的豪气。虽素来被众人评价心地善良,性情宽厚,不同他人计较——但反一面讲,终归是带了些软弱的。就像生辰那日,谢弼敢于冲出去第一次反抗谢玉,若是换作他,或许做不了如此。他宽容,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害怕纠缠——而宇文霖的出逃,大抵也是害怕随之而来的责任与麻烦。

但萧景睿的内心又是排斥这种相似的。

这一年多以来,宇文霖每每见他,眼里期期盼盼的都是望他能唤一声“父亲”,他却从来恭恭敬敬叫“晟王殿下”,温和地叫念念“念念姑娘”。

他终于下了决心,执意离去。

城门外,念念送他,哽咽着问:“哥哥还会回来吗?”

他望着前方似乎绵延无尽的路,道:“家于金陵,此番便是回去。此地不会再来,你们,多保重。”

不等念念回话,他扬鞭策马,绝尘而去。

念念看着他,第一次觉得他与自己的父亲,不那么相似了。

突然想起他生辰,众人都聚于长公主跟前,见他们翻出陈年旧账与其对质相逼,唯独府中主人不在,只是背对着他们。之后兵刀相见,她见那人眼里所有的污浊于转向哥哥旁边的长公主时一刹全无,双眼里有的全是不忍。

那时念念有些后悔如此翻出了往事,她心中隐约怀疑都如此多年过去,自己父亲是否过于自信,尤其是当她听长公主说“情出自愿,事过无悔”——对方眼里,确确实实不再有半点少女情意。

念念又看了眼前路,早已看不见哥哥了。

 

赤焰军一案重审后不久,谢弼便带着谢玉的尸骨回了金陵。对于母亲金殿首告一事,他虽是震惊,却亦收敛了情绪,沉声道:“应该的。”看见萧景睿,仍唤“大哥”。

那夜,萧景睿和谢弼两个人坐在一起,喝了很多酒。

谢弼醉醺醺地对萧景睿说,父亲他多疼你啊,对我们虽然要求都严,但犯了错却从不打你骂你……小时候吧,听父亲和母亲聊天,都总说景睿怎么怎么,景睿今天又怎么怎么……

萧景睿只是笑,心下了然——父亲如此,是想让母亲心安吧。

从他记事起,护着自己的便是父亲多一些,调皮气着了母亲,也是父亲哄着母亲,再朝自己使眼色让自己道歉。

数杯酒尽,萧景睿也醉了,和谢弼你拍我我拍你聊起孩提,笑着笑着就都哭了起来。

哭什么呢。

谢家门楣毁于一旦?往日荣华今朝不再?

还是哭狠毒又深情、决绝又坚定的男人,如今只剩一具骨、化为一抔灰?

谁又说得清呢。

 

谢玉下葬那日,萧景睿和谢弼一道处理好了所有事务,选了一处不错的陵墓,同母亲一道,带了几个下人。

谢玉的一生便如此结束了。

那日日光却好,照着墓碑都泛着光。

母亲跪着,一遍一遍抚着墓碑上刻着的名字,迟迟不离去。

 

“我们会照顾好母亲的。您放心吧……”萧景睿顿了顿,又道,“父亲。”


END


点的梗还没开始写,结果先写了这篇有些奇怪的东西【。尽量客观写了角色(好我承认我还是有点黑宇文渣的←

最后景睿离开南楚又还是喊了谢玉父亲是因为我确实觉得作者让景睿一下子翻脸不认人太给主角光环了,还是承认一下谢玉的好要正常一点(掩面)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在写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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